他朝四周张望着。
感觉起来，这像是一个没有形状的空间。在这其中只有两个椅子和放着一些文件的一个简易办公桌，和坐在椅子上的，A先生自己。
“太好了……你现在半死不活……”
听到奇怪话语的一瞬间，A先生的思绪从不知道何处飘了回来。
原来自己对面的椅子上也坐着一个人啊……
坐在他面前的死神小姐用颤抖着的声音说着，让A先生感到了些寒意。
她急匆匆地翻动手中的一沓白色文件，另一只手正在用钢笔在上面飞快地写着一些A先生完全看不懂的潦草字迹。虽然说坐对面的的确是一名死神，可是她此刻更像一个普通到不行的女公务员。
“啊……可是……”虽然坐在对面的人好像很忙，但A先生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开了口。
可是半死不活是什么意思？为什么半死不活还要太好了？
还真是奇怪。
原本想把这些话给说出去的，但死神小姐头也没抬就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安静一些，不要浪费自己的力气，好吗？如果你还能听到的话，按我说的去做。”她说，“现在，别说话。”
她披在肩上的头发，有些凌乱，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过了。不仅如此，她脸上憔悴的神情表明了她此刻十分地疲惫。看这个样子，想必坐在自己对面的一定是个大忙人，A先生想。既然如此，那就乖乖地等……
“然后吻我。”
死神小姐啪地一声把钢笔丢在了一旁，紧接着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，走向了A先生的位置。
“……”
这是什么要求！？
A先生被震惊到了，急忙去摇了摇头。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，自己除了说话以外什么都无法控制，就连平常轻松的扭头都没办法做到。
因为无法移动身体，A先生很自然地就将眼神避开，作为一种无可奈何之下的抵抗。而在他移动视线，一切事物都模糊的那一瞬间，他好像在一片泛白之中看到了黯淡的光，和令人恐惧的黑影。
一晃神，他好像还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。
“还有机会……我还能再来一次……所以请你现在千万不要死掉……”死神小姐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，一边向A先生的方向靠去。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，但她的脸色却并没有因此而有半点的变化。
A先生用力地望着她的脸，才看清了死神小姐脸上的表情。那分明就是焦急和悲伤，刚才所误认为的憔悴正是这种深情。只是因为方才隔着的距离有一些远，近视的A先生看不清楚而已。
被一个女孩子在这么近的地方盯着，A先生显得怪不好意思的，呼吸开始急促起来，而胸口也一起隐隐作痛。难道这就是初恋的感觉？
A先生暗自否决了自己的想法，哪有初恋是这么痛的。
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，水滴拍在他的脸上发出了嗒啦的闷响。疼痛感也愈发愈强烈，窒息感开始上涌。四周的空间好像自己开始扭曲了起来，办公桌和椅子都开始弯折，消失。
不对，不对，不对。周围的东西都不对劲！
死神小姐是真实存在的，他自己也的确还活着。只是刚才的场景是虚幻的，现在这种溺水一般的情景才是现实！
难受的感觉一股股地弥漫上来，大脑里面似乎在翻江倒海。
这个时候，A先生终于意识到了，死神小姐所说的那句半死不活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在危急的时刻人的大脑都是十分清醒的。就算死神小姐说他现在正在死亡边缘，可他还是勉强地了解到了现在的一些情况。他并非和死神小姐面对面地坐着，而是僵硬着身体，躺在了冰冷潮湿的水泥路面上。附近仅有的一盏路灯带来有限的光，四周依旧十分昏暗。因此，他能看到的，只有死神小姐被雨水所打湿的头发黏在了她的脸上，还有刚才白色的纸飘散在空中。
寒冷的雨滴打在他身上，透进他被血所晕红的白衬衫里，渗到伤口附近。风吹过了他的身体，连同他仅存的体温和那残存的生命，都悄悄地带走了一部分。
只要再过一会儿，再冷一些，他的身体就凉透了。和所有的尸体一样僵硬冰凉。
还真的是要死了，难怪会遇到死神小姐。
A先生还有很多东西想要知道。比如，为什么自己会躺在在这种水泥地上淋雨，为什么突然间就要死掉了，还有，为什么他能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将她认出来，她是一名死神？
所有的一切都很奇怪。然而A先生对于了解这些事情的真相却并没有一种很急切的心情。相反，他只是很平静地接受着自己将要死去这一个事实，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渐冻的过程。
其实死亡并不可怕，甚至连刚才不舒服的感觉都在意识开始模糊以后渐渐淡去了。跟平常人们所想象的坠入无底的黑暗深渊不同，真正的死仅仅只是像一个人入睡一样，一丝给人带来恐惧的感觉都不会有。
只不过有点冷。
“抱歉了，这个样子真的要死掉了。对不起啊。”
A先生艰难地说着。而正在此时，他冰凉的手却感受到一丝温度。
“……我都说了，你不能死。”死神小姐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。悲凉，温柔，而又坚定。“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还没有做到，你还不能死……”
我没欠你什么东西啊，为什么我和你还会有契约？A先生很疑惑地想。
说不定他自己现在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，不然为什么会有一个“死神小姐”在身边呢？可能这个女孩子只是一个错觉。过了一会儿，身体更加冷了以后，她应该就会消失了。
A先生这么说服着自己，慢慢地合上了眼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。
过了一会儿，象征着死亡的死神也的确如期而至了。
只不过，那一点也不冷。有的只是他嘴唇上方感受到的柔软的触感，和些许温暖。
“……我和你，还有没完成的约定。”
被水打湿的纸开始燃烧起来，化为灰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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